从广东潮汕地区嫁到云南省个旧市17年了,梁雪(化名)只回过一次老家。这一次,她离了婚,准备飞回广东,开启全新生活。3月21日,她登上了MU5735航班。这趟航班原定13时15分从昆明长水机场起飞,计划落地广州的时间为15时05分。
梁雪出生在潮州某地一个有七个子女的家庭,因为弟妹众多,家境贫寒,她11岁就辍学出门打工,帮扶家里。20出头的年纪,她遇到了后来的丈夫,随后远嫁云南。结婚17年,梁雪生下一儿一女,只回过娘家一次。她总是告诉家人,自己“过得很好”。
2021年春,她突然离婚。“我活得太累了,我要为自己活一次。”妹妹梁静(化名)记得,姐姐当时这样解释自己离婚的原因。
梁静不太了解姐姐在云南的生活。直到最近,她才从姐姐的一位好友处得知,姐姐嫁给了一个“在贫穷中享受奢侈”的浪子,姐夫不仅长期辱骂妻女,还贪图享受,大量购买昂贵商品,导致家中负债累累。
离婚后,为了让女儿上学,梁雪在个旧买了学区房,欠下不少债务。大量负债让梁雪心慌。今年3月,给女儿过完10岁生日后,梁雪开始筹划去广州工作。
“她的计划是,在广州挣钱,先还债。过几年,再把女儿接回广东。”梁静说,登机前的一个月,姐姐很开心,一心想着回广东,“这样就可以经常见到爸妈了。”
21日那天,在潮州家里的父母等了一晚上,最终没有等到女儿。
“终于可以见到父母了”
“我们遗憾地通知你,你的姐姐梁雪已确认遇难。希望你们整理好心情,处理后续的事情。”官方正式的通知是在3月26日抵达的。
当日下午,梧州空难应急指挥部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,公安机关刑事技术部门通过勘查检验,已确认MU5735航班上132人中的120人身份。当晚,指挥部宣布,机上132人确认全部遇难。随后,家属们陆续接到了通知。
在梁静的记忆中,姐姐梁雪一度是半个“妈妈”。
梁家姐妹弟兄7人,梁雪是老大。小时候,家里住的是农村的瓦房,妈妈生了弟弟妹妹坐月子,梁雪就帮着带孩子,做家务。她的成绩本来很好,11岁那年,家里实在贫困,梁雪不得已辍了学,到广州一位亲戚的零食厂打工。
梁静排行老六,比大姐小了11岁。她出生的时候,大姐已经出去打工了;她长大懂事后,大姐又嫁人了。但梁静还是记得大姐的好——大姐挣了钱,会买东西给家人;其他弟妹去厂里打工,大姐带他们入行;每个月拿了工资,大家统一交给大姐,大姐再上交给父亲。她还对父亲说,“瓦房住得不舒服,我们挣钱,给你盖个两层楼房吧。”
然后,她就更加拼命地挣钱。
后来,梁雪去深圳打工,遇到了云南人邓强(化名)。2005年,两人结婚,那之后,梁雪在云南个旧一待就是17年,只在2018年8月暑假回家住了半个月。
梁静一家人没有去过个旧。电话里、微信中,姐姐总是说,“我过得很好。公公婆婆也很好。”
梁静记得,父母当初是反对大姐这门婚事的,他们不忍心女儿远嫁。但姐姐坚持,父母只好随她去。“她是为了一个男人,为了爱情,才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。”梁静当时认为。
2018年回潮州那段时间,娘家人终于见到了梁雪和两个孩子。那时候,梁静也不觉得姐姐的感情出了问题,“(认为)她那边经济不好,加上还要照顾小孩,所以就很少回家。”
但2021年4月,梁雪突然告诉家人,她离婚了。而且情况很糟,“她净身出户,房子给了我姐夫和儿子。她自己另外买了房子,还跟我们借了不少钱。”由于所挣工资不足以还房贷,更无法养活女儿,梁雪才开始考虑返回广东。
“她想把我们的钱还了。”梁静说,“姐姐好多年没有坐飞机了。”但无论如何,毕竟又可以团聚了,家人们是开心的。好友张琪(化名)给梁雪买了3月21日从昆明飞广州的机票。按照计划,张琪会在白云机场接机,等梁雪回家看看父母,两人再在广州一起上班。
梁静说,登机前一晚,大姐还带着两个孩子,跟父母视频了一个多小时,“有说有笑,她说很开心,终于可以见到父母了。”
21日整整一个下午,父母一直在家等梁雪。到了晚上还没等到,打电话也不通。母亲很担心,就开始给其他子女打电话,询问梁雪的情况。
出事后,个旧共同的好友纷纷发信息问候张琪
梁静远在江西工作,当天并没有跟踪大姐的行程。不久,她接到自称是“梁雪的朋友”的电话,“飞机出事了,你姐姐在飞机上”,梁静以为是诈骗。但此后,手机上关于飞机坠毁的新闻越来越多,她才确信。
梁静浑身发抖,她停下手里的一切,买第二天早上的高铁,准备前往事故地点——广西梧州。她还联系了航班所属的东方航空公司,航司劝阻她称,先不要去当地。于是,梁静在江西等了一天两夜。23日,她再也等不了了,坚持前往梧州藤县,当天下午抵达。
“她老公和她吵架,吵通宵”
空难发生后,遇难者家属先后抵达梧州,被安置在大大小小的酒店。张琪也去了,她一开始住在梧州市区,后来为了方便去现场祭拜,搬到藤县,和梁静住在一家酒店。
张琪是梁雪在个旧最好的朋友,两人曾经是同事,她管梁雪叫“干姐”。
张琪认识的梁雪,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——有时早上上班,梁雪“眼睛肿得就跟铃铛一样”。张琪说,“她老公不让她睡觉,跟她吵架,吵通宵。”与梁静认为的“相爱”完全相反,张琪透露,当年在深圳时,两个人其实已经分开,“一个月才见一次面。”当时,邓强的父亲喊儿子回老家的一个工厂上班,邓强不同意,说在这边还有个女朋友。
“梁雪跟我说,她当年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怀孕,后来才知道,是他(邓强)父亲出的主意,‘弄回来还不简单,让她怀孕,就搞定了’。”张琪透露。
怀孕后,梁雪嫁到云南,生下儿子。2012年,梁雪又怀了女儿,她想要堕胎,“她不想让小孩在这种家庭里,家里没钱,也养不活。”但邓强把她的身份证、银行卡都藏起来,“逼她要孩子。”多年后,梁雪曾就最初意外怀孕的事质问邓强。“她老公不回答,在那里偷偷笑。”
婆家只喜欢孙子,不喜欢孙女。邓强也是如此。2014年的一天,梁雪在卫生间给2岁的女儿洗澡,邓强一边和她吵,一边拎起厨房的一壶开水,朝她们扔过去。
那次以后,梁雪担心自己和孩子受到人身伤害,就不怎么吵了,对方骂她也不还嘴。
更严重的问题出在经济上。个旧是一个因稀有矿产而建立的城市,人口少,规模只有一个县城大小。邓强上班常常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”,换了几个工作单位,领导都被他“得罪光了”,张琪说,有一次他去一个超市上班,说不干就不干了,工资、押金全都不要了。
尽管家境一般,邓强却有着“公子哥”的习气。张琪透露,刚买新房时,房子还没装修好,他一个人搬到里面住,专门装了一个酒柜,“放各种洋酒在上面。他在那边睡,欣赏着他的洋酒,喝。喝完之后就跳舞,跳完舞就拍视频给我干姐(指梁雪)。”除此之外,他还买了很多墨镜,家里挂着许多“朋克风格的相框”,觉得“这是有品质的生活”。
张琪印象最深的一次是,两个孩子要上学了,交不了学费,梁雪急得团团转。当时,邓强在隔壁县里的一个网吧上班,月薪800元,但他却要买一件300元的“以纯”针织衫。梁雪跟他商量,能不能过段时间打折了再买。邓强不说话。后来,梁雪找医保卡的时候,在丈夫的西装口袋里发现了那件针织衫的吊牌。
从那以后,梁雪对丈夫更加失望了。她对丈夫说,“以后买什么你都不用问我,我也不管你的事,反正我自己挣钱,我养好小孩就行。”
邓强是独生子,用张琪的话说,他“没长大过”。张琪多次发短信劝邓强,“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”。她还以自己老公为例,告诉他“一个男人应该怎样对女人好”。但结果,邓强“跑得更厉害了”。张琪也很失望,“这个人可能一辈子都醒悟不了。”
“我不会一直傻下去”
“2018年起,梁雪开始抗争了。”张琪说。
一天晚上10点,梁雪和张琪互道了晚安。凌晨4点11分,梁雪发微信,“今天是个不眠夜。从12点醒来折腾到现在。小孩是我最放心不下的。我想回家了!可是我的家在哪里?”
那之前的很多年,邓强去广东、上海等地打工,却很少拿钱给家里。
因为离上班地点近,张琪一度和他们合住——在那个两室一厅里,她帮他们做饭,帮忙把孩子的书桌、衣柜扛上6楼;水管爆裂导致地板被浸泡,张琪找弟弟帮忙低价装修;平时,张琪还给孩子辅导作业。而这些,邓强都不管不顾。
2018年5月,女儿被一辆面包车擦碰,住院多天,肇事方被判赔偿6900元。邓强听说后,立刻从广东坐飞机回来,当对方付款时,他拿出自己的支付宝收款,随后又飞回广东。
梁雪则一天24小时守在医院看护,“眼睛都凹进去了”。
2017年至2018年,梁雪一个人打三份工,在母婴店做理疗,在商场卖衣服,在保险公司卖保险。她始终惦记着家人——从2011年第一次买保险开始,投保人都填写丈夫的名字。也因此,邓强常常用保险套取贷款。张琪说,早在结婚前,邓强的信用卡就欠了1万多元,到离婚时,他的信用卡欠款额已有10多万。
梁雪曾说,婚姻无论怎样都可以接受,最担心的是孩子
梁雪对丈夫越来越失望。
2018年12月,梁雪对张琪说,“我不喜欢人家过于关心我,觉得我可怜。”张琪说,别人不是可怜,而是担心。梁雪说,“我做多少工作,只想证明我可以养活我自己和小孩。”她们聊到人生,梁雪说,“人生本来就不公。”
她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,“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。知道了也不晚。我不会一直傻下去。”
“我想为自己活一次”
结婚十几年中,邓强经常提出“离婚”。“他说离婚,就像说吃饭、睡觉一样,已经成了习惯。”张琪回忆,每次梁雪也都同意,但第二天,邓强又找借口,“我要上班,没时间”,或者“我不得空,改天再说”。
更早的时候,生下女儿后,邓强就开始叫着离婚。“每次都是她老公吵完就叫她滚蛋。以前叫她滚,后面生了二宝,叫她带着二宝滚。”
张琪明白这是一种“枷锁”,“他欺她在那边没娘家知道吧!他觉得她没靠山,我让你走你都走不了,何况我有两根绳子拴着你。两根绳子就是两个小孩,他不相信她舍得。”
2021年3月,邓强再次提离婚,两人去了民政局,30天的“离婚冷静期”结束后,邓强反反复复不肯离婚。但这一次,梁雪下了决心搬到外面。邓强多次到单元楼下骚扰,“打电话、按门铃,不让她们睡觉。”梁雪担心,自己和孩子会有生命危险。
张琪建议梁雪找居委会,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。梁雪说,他没有出格行为,算了。但她开始对丈夫变得很凶,“我们都没见过她这么凶。”张琪说,“她受够了,她对他绝望了。”
最后,梁雪起诉至法院。法院判决离婚,儿子归邓强,女儿归梁雪,同时,法院要求邓强将买房子时梁雪出的4万元钱退还给梁雪。
直到这时,梁静才知道,大姐在云南过得并不好。弟弟妹妹们劝大姐,孩子都这么大了,不如将就着过。但梁雪不肯,“她说她想为自己活一次”。
此后一年,梁雪经济上更加艰难。
空难后,梁静收到来自大姐朋友们的问候。许多人都提到,梁雪借了他们的钱。“她给孩子买了大病保险、健康险、理财险,想着以后孩子读书有个保障。”
张琪说,梁雪对孩子的花销从不吝惜,“她从小过的苦日子比较多,不想让小孩受苦。”
她看到,平时梁雪自己在家,都是米饭就着一份煮青菜,放上潮州老家寄来的肉丸,或者只吃咸菜粥。但女儿回家后,她就做肉,做排骨。到商场,她“不想看着孩子很馋的眼神”,给孩子买二三十块一罐的进口饮料。两个孩子都在的时候,她带他们去外面吃大餐。
女儿不在家时,梁雪自己吃青菜肉丸,咸菜粥
“我认识的公务员,都没有你家小孩吃得好。”张琪对她说。
为了让孩子上好学校,按照当地政策,必须有学区房。2021年7月,梁雪在个旧市买了一套学区房,“她要让女儿也有学上。不能儿子有学区房,女儿没得”。
那时,梁静在江西也要准备买房,听说姐姐缺钱,她借给姐姐6万元。其他亲人七七八八加起来,总共借了梁雪10万左右。
张琪去广州工作后,把一起工作的母婴店法人转给了梁雪,让她借此守着孩子,熬到女儿初中毕业。但因为疫情,生意不好。两个月前,梁雪关掉了母婴店。闲了20多天,梁雪跟张琪说自己每天都“好心慌”。
梁雪慌的是,前夫本该还她的那4万元,越来越没希望了。“原本她等着我(前)姐夫还她这4万,她就拿来还我们钱的。”梁静透露,但邓强一次次说,他欠了网贷、信用卡,这4万元钱他还不了。法院告诉梁雪,如果邓强不给钱,可以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。
“但她担心,如果强制执行,儿子那边的学区房就可能被划走。这样儿子以后没学上了。”张琪说,“孩子是她的软肋。”到后来,她的债务越来越多,只能自己想办法。
“钱会还清的,日子会变好的”
“她很善良,一直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,从小在老家吃了很多苦,嫁到云南,又吃了17年的苦。”空难发生以来,梁静每天都沉浸在悲伤里。
她知道,姐姐最舍不得的,就是孩子,尤其是女儿。
梁雪的大儿子15岁,今年读初三,小女儿才10岁。她原本打算3月初到广州,因为3月14日是女儿的生日,她把行程安排到了这之后。
一个月前,梁静邀请姐姐去江西工作,张琪则邀请她去广州的店里一起继续做理疗师。梁雪权衡了一下,觉得广州工资高,又方便回潮州老家看父母,因此决定去广州。
临走前,梁雪做了很多准备——担心女儿孤独,她问张琪的母亲要了一只折耳猫。她从来没有养过猫,因此3月16日,她在微信上请教妹妹,“猫吃什么?养猫花不花钱?”梁静回答,吃猫粮、罐头就行,如果不生病,也不花钱。
“10岁,是最需要陪伴的年龄。她想走了以后,给女儿留一个伴儿。”张琪说。
3月19日,梁雪带着两个孩子,去隔壁的建水玩了一天。第二天,她把床单被罩洗了,晾干收起来,还给家里搞了卫生。因为张琪说广州没有好的被子,梁雪从个旧买了一床被子寄过去。直到3月27日还没送到。
和张琪视频聊天时,她畅想着去广州的生活,“钱会还清的,钱会有的,日子会变好的!”张琪留下的视频截图中,梁雪笑着,用右手手指挡住了半张脸。
一个多月前,计划去广州,和朋友视频聊天,梁雪很开心。“钱会还清的,钱会有的,日子会变好的!”
10岁的女儿舍不得妈妈。3月21日,梁雪6点就起床赶飞机。她打了个滴滴网约车,180元,从个旧直接开到昆明长水机场。在路上,她给张琪发微信,“女儿在家哭了。我心里难受。”后面配上三个大哭的表情。
是张琪帮她订的机票,3月21日,MU9729,昆明至广州。这个航班12∶05起飞,14∶05落地。按计划,梁雪大概上午10点抵达机场。谁知道,航班后来发生变动,订票系统中,MU9729自动跳转变更为MU5735,时间也推迟至计划13∶15起飞。
手机订票系统中,航班MU9729自动跳转变更为MU5735
到达机场后,梁雪又在微信中表示,舍不得女儿。
“舍不得是肯定的,毕竟没有离开过她。”张琪甚至试图劝阻梁雪,“(后悔)还来得及。要不要想清楚?”
梁雪回答,“来得及个屁。我跟她说了,钱还完了就回来。”
得知梁雪登机前没吃什么东西,13点左右,张琪买了一些奶香片——那是梁雪在云南最喜欢吃的一种零食,出发去白云机场接机。
“下次路过,人间已无我”
15点,张琪觉得飞机该到了,打电话,电话一直“在通话中”。再打,变成“已关机”。一直到16∶20,她打了20多个电话都没回应。她担心梁雪跟女儿或妈妈视频聊天,手机没电了,怕梁雪出来后错过,因此一直盯着出口。
16∶25,张琪坐在出口处的长凳上,一名工作人员大声叫着,“谁是接5735乘客的?谁是接5735乘客的?”张琪和一位年轻男子举手,随后他们被带往29号门。路上,这名男子悄悄告诉她,“好像飞机着火了。”张琪的心“一下就掉下去了”。工作人员扭头制止,“你别乱说,不信谣不传谣。”
29号门临时搭建起应急围挡,用以接待家属。当晚,数十个家属坐在里面,“那些新闻噼里啪啦全部来了,包括山林着火的视频。大家都在哭。”张琪记得。
晚上近10点,她和家属们坐上一辆大巴,被送往梧州市,次日凌晨2点多才到。那一夜,张琪没睡着。她知道,“飞机失事,凶多吉少。”她也自责,“机票是我给她买的,为什么我不帮她订个高铁呢?”
22日早上,张琪迫不及待搭上另一位家属的商务车,前往飞机坠毁的藤县埌南镇莫埌村。但在距离该地点13公里的塘步镇律村村口被拦下。她在农田里跋涉,借用一棵倒下的树过河,被几个农民发现,迷了路又绕回原路。最终,她穿过层层密林,翻越5座山,终于在下午5点左右抵达了飞机坠毁的山头。
她看到,山上有大片被烧焦的黑土,还有一些疑似被翻掘的小坑。前方100米处,是飞机坠毁中心的大坑,她无法接近。在地上,她捡到一块脊椎骨,“有我巴掌2/3那么长,被烧焦了”,想着那种“粉身碎骨”的痛,张琪哭了出来。
晚上回到酒店,她把骨头交给了东航工作人员。
张琪太自责了。在酒店的几天,她总念叨着,“不要啊,不要啊……”从3月22日至27日,她几乎每天都会去现场祭拜,“每次到祭拜点,我心里都想,是我害死了她。”
更让张琪和梁静生气的是,空难发生以来,邓强一家没人来问候。在个旧一起做过保险的朋友看到,“邓强爹妈去保险公司,询问(空难事故)是不是能赔20万。”26日早上,邓强发短信给张琪,“人在做天在看。是老天把她收走了。”张琪为此悲愤了一天,“为什么世界上还有这么恶毒的语言。”到了晚上,她不知道如何回复,把那条短信删了。
梁雪的朋友圈,彰显了她性格开朗
也有朋友担心梁雪留下的保险赔偿、事故赔偿金,都会被邓家拿走。张琪说,“有的事情,你明明知道后面是什么结局,你阻止不了,这让人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”
这些日子,张琪总会想起,以前,在梁雪感慨“人生本来就不公平”“我不会一直傻下去”的时候,她安慰她,“以后你有多大的难事,我都会跟你一起度过”;2021年12月29日,梁雪发朋友圈,“在你困难的时候,你才知道,谁才是真正的朋友。感谢你的信任,感谢你一直把我当朋友,当姐妹!”张琪在下面回复,“我是你的兄弟!”
2022年3月27日从祭拜现场回来后,张琪在手机上翻到一张2018年4月26日的聊天截图。梁雪说了这样一段话:
“人生就是这样:一边不想活,一边热爱生活;一边哭泣,一边咬牙继续!下次路过,人间已无我。彼此珍惜吧!”
梁雪曾解释人生:“一边不想活,一边热爱生活;一边哭泣,一边咬牙继续!”
那时,张琪在火车上睡着了,没有回应梁雪。今天再次看到这段话,她失声痛哭。